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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崖不落花与雪 第40节

    仪光缓缓道:“青鸾族私藏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?天界谁不知青鸾帝君的性子?他怎可能私藏太子?还有那个不知真假的太子……源明躲起来不见我,是怕我质问他?你们到底想干……”

    “啪”一声,乙槐重重把手里的玉瓷杯放在了矮案上,仪光激动起来的声音一下断了。

    “我真是看不下去了。”乙槐语气冰冷,“帝君身边竟有你这样养不熟的蠢货,你是用什么身份质问他?天界谁不知你是他爱侣?不说排忧解难,反而处处扯后腿,帝君好生仁慈,放着你不搭理,若是我,早早打成碎片!”

    他嫌恶的目光在仪光脸上扫了一圈,又道:“也就脸长得与那位……”

    话未说完,他便示意秋官回神战司。

    长车重新落下,车门打开,仪光却不下,怔怔问道:“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乙槐淡道:“算你有自知之明,正神将不做也好,普通战将不配与我随意说话,今日是最后一次。安分点,帝君不忍心责罚你,我不会。”

    他抬手一挥,仪光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神力将自己猛然推下车,戒律所的护卫们立即上来用神兵压制她。

    “这次放过她,再有下次打三十鞭,押入地牢。”

    乙槐说完,身形一晃,消失在车内。

    仪光直愣愣站在原地,脑海里像有无数道天雷劈打,嗡鸣声不绝,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,该做什么。

    来来往往的战将们又在用那种不屑的眼神偷偷打量她,她忽觉如芒在背,心里骤然起了一股暴戾,刚一把握住长刀,却听身后一个洪亮的声音欢快地叫她:“仪光神将……不,仪光战将!”

    仪光缓缓回头,便见一个身着神战司战甲的瘦长身影疾步走来。

    来者年岁不大,面容清秀,两只眼生得甚是圆溜,带着一股聪敏灵活劲,却是刑狱司的秋官归柳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仪光看着他身上的战甲,一时不知说什么。

    归柳笑道:“我说了要来神战司,可不是随口玩笑。仪光战将怎么呆呆站在这里?晨练要开始了吧?我刚来还不熟,劳烦你带个路?”

    仪光深深吸了口气,归柳这个岔一打,乱麻般的心神到底沉淀了些许。

    她在这里拿战将们撒气也好,没头苍蝇般到处找源明也好,再去撕扯乙槐也好,除了乱上加乱,没什么用。

    她颔首温言道:“好,你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这一路去演武场不长不短,归柳的话却特别多,仪光全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,但他的声音一直响着,莫名叫她能安定些,于是她一直点头微笑。

    一只手在肩上拍了拍,仪光猛然转头,对上归柳诧异的目光,他提醒:“演武场到了,仪光战将有心事?怎么心不在焉的?”

    仪光勉强笑了笑:“想着修行的事,抱歉,我们进去吧。”

    归柳圆溜溜的眼睛在她脸上飞快转了一圈,若有所思地低头搓了搓鼻梁,一言不发跟着她走进演武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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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求放过。o(╥﹏╥)o

    存稿太少,怕身体吃不消,暂缓两天,4月21日再开始更新。

    第48章 烨烨兮星火灼原(二)

    季疆听见一阵哭声,哀哀切切,伤心欲绝。

    是母亲?又在为他哭?他没犯什么错呀,见谁都笑嘻嘻的,说话也都和和气气的。

    可她还是要哭,以前她时常笑,后来时常哭,每一次都是为了他这个不肖子。

    恍惚间仿佛又被她无奈地抱着,眼泪一颗颗掉在他脸上,她一直在说:“你是个好孩子……你要做个好孩子……”

    他真的想做她的好孩子,那天后一直在努力,可他好恨啊,止不住的恨。

    那些恨像毒一样泛滥在五脏六腑,他想找到那双冰寒彻骨的眼,他想找到她,他想……

    季疆一下惊醒,哀切的哭声犹在,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池滢在书房外哭。

    看了下天色,辰时刚过,他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。

    梦境中心悸的感觉尚有残留,季疆搓了搓发疼的额角,不想去管外面的池滢,可她哭的声音越来越大,他到底还是起身开门。

    “殿下又怎么了?”他懒洋洋地扶着门框,问得心不在焉。

    池滢遭遇剧变,好似失了主心骨,见着季疆到底安心些,拭泪哽咽道:“我总是梦见爹爹满身是血,流着眼泪叫我的名字。季疆神君,为什么不让我见他?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?”

    青鸾族的帝君和公主如今可都是私藏太子的疑犯,怎可能见得到?

    季疆叹了口气:“我待会儿就去天宫天牢看看情况,还请殿下好生在春感间待着,不要乱跑。”

    池滢垂着头低声道:“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,总觉着见不到爹爹了。”

    这还真难说,季疆默默想着。

    无论是栽赃青鸾族还是推出假太子,都不是灭门龙王那种可以让源明帝君隐身在后的事,他既然做了,肯定备好众多后路,就像当日被刑狱司搅局,也不见他惊慌失措,反而宣称愿意等四方大帝齐聚裁度,说不好青鸾族要怎么被折腾。

    季疆道:“殿下不必多思多忧,我还有事,殿下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却听回廊上脚步凌乱,有秋官奔过来急道:“少司寇!天宫天牢传来消息,青鸾帝君认罪后自戕了!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天宫天牢是天界最大的天牢,有许多层,青鸾帝君身份高贵,且罪名未定,一直被放置在第三层,那里是近似清室雅间的地方,并不阴森。

    只是现在地砖与墙面上残留大片猩红神血痕迹,池滢一见这情景便瘫了,动也不能动。

    秋官们见季疆走进来,立即将封冻在寒冰内的几片青鸾羽毛递上,道:“少司寇,青鸾帝君直接以神力震碎神脉内脏,当时便化为清气散溢,属下无力拦阻。”

    青鸾帝君刚进天牢时,还经常发火大骂,一点不像要认罪的样子,后来不知怎地,渐渐憔悴了下去,越往后越好像每时每刻都身处噩梦中,常常突然哭喊起来,审问时也是前言不搭后语,直到今早突然认罪自戕。

    季疆问:“帝君自戕前做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青鸾帝君从昨夜子时开始变得异常安静,今早卯时突然说要认罪,之后又一直坐在角落哭,属下与禁庭司护卫换班时,他突然运起神力自戕,殒命前一直在叫‘阿滢’,叫了十几声。”

    季疆听得皱眉头,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池滢不知何时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她先前哭个不停,此时居然不哭了,两只眼撑得像要裂开,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,长袖从微微颤抖发展到剧烈抖动。

    季疆将寒冰青羽递给她,低声道:“殿下节哀。”

    池滢死死掐住那块寒冰,指甲深深陷进去,过了许久,她近乎狰狞的神色反而平静下去,轻道:“嗯,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怎可能没事?她的表情就是要有事。

    青鸾帝君的自戕显然有古怪,他把所有罪名都扛在了身上,将池滢撇得干干净净,就是想“青鸾帝君”这个帝号还能由她继承,她若为了报仇触犯天界律法,岂不是又辜负她父亲,又正中源明老儿下怀?

    季疆见她转身离开,便吩咐身边的秋官:“派两个乙部作战秋官暗中跟着她,若有什么异常举动,马上阻止。”

    他环视这间雅室牢房,青鸾帝君脾气暴躁,进来后砸坏了许多东西,也没给他换,现在全被秋官们封印了起来。

    季疆翻查许久,一无所获,眼看天色将暗,只能先离开天宫。

    回了刑狱司,一进书房他便要给祝玄用传音符,忽听熟悉的低沉声音自回廊处传来:“一回来就出事,你镇的什么场子?”

    挺拔的玄黑身影款款行来,听说下界有一场恶战,祝玄看上去倒全无疲色,反而有种少见的神采飞扬之感,更奇怪的是,从不佩戴神兵武器的他,腰间悬了一柄剑。

    季疆怒道:“下回你来镇,当我喜欢干这种麻烦事?谁知道青鸾帝君突然认罪自戕?”

    祝玄进他的书房如进自己的,熟门熟路先泡上一杯胭脂蜜茶,一面道:“他认罪正常,自戕不正常,留意公主,她现在最好什么也别做。”

    “我用你说?”季疆一屁股坐软垫上。

    祝玄下界不过短短几日,但这几日着实出了不少事,两位少司寇梳理前事,筹谋后续,终于结束时,已是月上中天。

    明珠灯幽幽亮起,照亮了祝玄挂在腰上的神兵宝剑。

    季疆一把抢过来,奇道:“这就是龙渊剑?居然这么听话,怎么制服它的?”

    祝玄笑道:“吓唬一下就老实了。”

    吓唬?龙渊要是这么轻易就能制服,也不会让天界头疼许多年。

    不是没有过能彻底将之降伏的战将,然而龙渊与别不同,降伏它,它也不会听从,先几代天帝又留下“不得损害龙渊”的话,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层层封印锁起来,还经常锁不住。

    季疆怀疑祝玄卖关子,正要自己上手试试,却又被飞快抢回。

    “下次你再拿它练手,我还等着它指认怨念cao纵者。”

    祝玄闲不住的手指顶着龙渊又开始滴溜溜地转。

    “你就笃定cao纵者回了天界?”

    “不笃定,赌一把而已。我总觉得龙王灭门一事有什么被我遗漏了。”

    祝玄揉了揉眉间,他盘算过与涂河龙王一家的关系,确认无冤无仇,然而怨念黑龙却能冲着他来,那就只能是怨念附在了和他有仇者的身上。

    怨念附着只能在殒命当下,如此看来,有两个可能,一是龙王灭门当日,刑狱司有没搜刮出来的生者;二是怨念cao纵者早在刑狱司赶来前就离开了河神洞府。

    还有一件奇怪的事,当日肃霜拽着他一路疾驰,跑了何止千万里,他也确认没有什么术法追踪,但怨念cao纵者好似极轻易便能得知他身在何处,来得出乎意料地快。

    又是假太子,又是怨念黑龙,麻烦事真是一堆堆的。

    说起来,书精也是个麻烦……

    察觉有视线看自己,祝玄抬眼,对上季疆似笑非笑的脸。

    “小书精呢?怎么不见她?”季疆问。

    祝玄浅啜胭脂蜜茶:“问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他这态度不对。

    季疆面上掠过真实的诧异:“你不会是……不行啊祝玄,她不行。”

    他从没在祝玄眼里见过类似“缱绻”的神色,但方才灯火闪烁,他眉眼实在可以称得上“缱绻”,小书精能把他撼动成这样?以祝玄的本事,怎可能看不出她只会作死?

    祝玄淡道:“什么时候行不行需要你来决定?”

    季疆侧首看了他良久,忽然叹了口气:“所以你就算砍她脑袋,也不会让给我了?那我也想要她,怎么办?”

    他可是等着祝玄砍脑袋那天把小书精救过来,这才一直忍着,现在是白忍了?

    眼前又浮现那双冷若冰霜的眼,真像啊,这么多年了,只遇到个书精这么像。

    那不屈的姿态与敌意简直是他的猛毒,他恨极了,又忍不住想留在眼中。像一把刀刺进心口,时间长了反而与血rou长在一处,然后就迷恋起那股痛楚。

    季疆只觉后颈寒毛在一根根竖起,想握在掌心,杀死她再救活她,切碎她再拼凑她,想她一直一直朝他露出冰冷的眼神……

    “喀”一声,玛瑙茶杯不轻不重放在案上,季疆一下回神,便听祝玄冷道:“我说过叫你不要犯病,别叫我说第三遍。”

    季疆什么胡话都说过,说者不过心,听者如祝玄也不过心,但现在这个不像胡话,在栖梧山他已提过一样的事,时隔两个多月,又来一次。

    会发疯的季疆在若隐若现,眼神阴郁,语气却温柔,只盯着自己在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