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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觥筹交错的酒宴在微醺的氛围中被推至高潮。

    桑絮始终跟在周长柏身边,陪伴他向陌生的宾客敬出一杯杯酒水,再一口口喝下他人的祝福。他们夫唱妇随,在新婚当天融洽得羡煞旁人。

    她暗暗感谢余暗在那一声招呼后走得悄无声息,才让自己能借着酒精从心中牢笼暂得解脱。若是余暗在,她真的能心如止水地演完这场宾客尽欢的戏码吗?

    答案自知是否定的。

    桑絮看向这些不停恭喜周长柏觅得温柔娇妻的客人,其中也不乏有说她是擦亮了眼才嫁的这样好的贵妇,他们每个人都是笑盈盈地道喜,似乎忘了这是一场摆到台面上的政商联姻,也毫不在意周长柏已到了比他妻子的父亲还要大的年龄。

    赴宴的人只管打着诚挚道贺的旗号轮番上阵,用亲切的笑脸掩盖被钱、权、名、利驱使的浑浊内心,堂而皇之地说出各种滑稽谬论时,还不忘摆出一副不容置疑的刚正模样。

    或许在他们心里根本不存道德,更全然拒绝公理,也或许他们又什么都明白,却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,天一亮就又紧闭双眼、放任沉沦于求不尽的个人利益与得失之中。

    他们活得五光十色,被外人关注的生活尽是绚烂斑斓,但也只有他们自己能看见那条被欲望之手挥舞的布满荆棘的长鞭,若要良心直言或逆向后退,那鞭子就会在娇贵的rou身上留下一道道无情且屈辱的痕迹。

    不论阶级或地位,只要是成年人,大家谁的生活都不容易,所以也无须用上帝视角怜悯众生,路是人选的,阵营也是自己挑的,彼此就踏踏实实地站在各异的立场之上,谁也不用生硬共情。

    何况桑絮早就被无道现实逼进了这场狗血的大戏中,成为奔向成功道路的无数牺牲品中的一份子。她自问从无心欲望,却仍被迫在头上高悬一把明晃晃的叫做真相的刀。

    在洪水毫无征兆地冲垮堤坝时,个人意愿根本无足轻重。

    所以她必须走下去,她无路可退。

    许是余暗的出现又消失让她坚决了这样绝然的念头,孤注一掷的桑絮将手里的酒喝得又快又干净,未到一轮,她已然酩酊。

    周长柏让女佣送来蜂蜜水,看桑絮喝完后体贴地询问她是否先回去休息。

    “会不会不太好?”桑絮把杯子还给一直捧着托盘的女佣,还没来得及完全被水稀释的蜂蜜残留在杯底,反射出头顶那盏水晶灯洞察一切的剔透光芒。

    “不碍事,回去吧。”周长柏将桑絮送出宴会厅,在门口嘱咐女佣将醉酒的夫人送回偏楼。

    走出主宅,灯火辉煌的热闹被夜风吹散。桑絮沿着道路两边的黯淡灯火往她的住处而去,柔和的黄光打在精心修剪的草木上,泛出一层幽幽的绿。

    许久之后,她站在园林深处停下脚步,看向依然不见目的地的前方。

    本是想随便走走散散酒劲,选条远路或是近路都无所谓,可一朝不查就迷了方向,南辕北辙终究是错的。

    她抬头看天上弯弓似的弦月,尖锐的角和晃眼的光在宁夜中刺得人眼疼发热,脑中忽而想起那夜海上的那轮圆月。

    还有陪她在船顶看月亮的人。

    “你带路吧,找最近的那条。”桑絮压不住哭腔,背对女佣说道。

    在她人的带领下,桑絮很快回到偏楼,然后又被带去了二层的主卧。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她在女佣离开前道谢,明亮的廊灯照出她已经恢复平稳的声音和面容。

    推开门,空旷的卧室只亮了一盏昏暗的壁灯。

    酒劲未退,风吹后开始浑身发热发晕的桑絮懒得再去寻找灯的开关,于是就借这模糊不清的光线走到了床边。

    她和衣倒向柔软的床,在阳台吹来的凉风中无言挣扎:先眯一会,醒醒神就去洗漱,她的丈夫会在深夜到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轻柔的手从腰间上抚,是隔着衣料也能让人轻易感受到的温热。他用这只捧着疼惜的手掌慢慢攀上她凸出的肋骨,绕过她被胸衣束得浑圆的乳,滑过她脆弱的锁骨和纤细的颈,一路留下缠绵暧昧的触感,最后停在她妆容艳丽的侧脸上。

    桑絮没醒,甚至在梦中痴迷。

    因为她只在很久以前,不,还有无数个梦里,昨夜的梦里,感受到过这份珍视,她仿佛再次见到那个将她当作珍宝的人,她回到了他的身边,回到那间繁花茂盛的院子里,回到所有人都还好好活着的静美岁月中。

    倔强的眼泪终于因这虚妄的梦而动容,它悄无声息地滑落,随即遇见男人温柔的手指。

    它被人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,动作甚微,没有弄花女人上挑的黑色眼线。

    “新婚夜,哭什么呢?”他在女人耳边轻语,熟悉的声音中交错的轻蔑与温情让桑絮一秒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借着幽暗的壁灯,她看清了在她眼前触手可及的余暗的脸。

    “一晚上都笑得那么开心,这样喜庆的新婚夜,你在哭什么呢?”

    他说话时微热的气息浮向桑絮,它们渐渐在她耳后团成一簇燎原烈火,赤红的火焰燃尽了她的懵然和恍惚,灼人的高温告诉她,这一切并不是梦。

    “余暗?”桑絮看向他的眼已然全都被他吸走了神采。

    “周太太,我可不是余暗。”傅遇安一只手抚在她脸上,另一只手撑肘在床,由高往低地俯瞰桑絮,“你的丈夫叫我什么,你忘了吗?”

    桑絮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傅遇安看着她因他的出现而怔愣,又因他的问题而陷入沉默。

    她始终吝啬于表露出丁点情绪,就像从前她非要离开他时一样,表现得坚决且无懈可击。这让傅遇安内心多年的长久挣扎,对有她的深刻记忆的负隅顽抗,还有因终于与她久别重逢而生出的复杂喜悦在此时变得尤为可笑。

    难道忘了吗?在桑絮身上,不管他是余暗还是傅遇安,他从来都寻不到出路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说话,又为什么要哭,不是在众人面前答应你的丈夫,要跟他白首偕老吗?你还有什么不满意。”

    桑絮在台上没心思听的周长柏的话,傅遇安在下面听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她张嘴轻飘飘就吐出“好的”两个字,于傅遇安而言无疑是一把重锤,她毫不费力轻巧挥手发出一击,便将他心中所剩不多的那片柔软锤了个稀烂。

    还没开始偷,但你看他俩都已经躺到一张床上了,四舍五入就当偷了吧。好rou不怕晚,明天再继续(眨眼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