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信任(1)
第九章 信任(1)
鄰近學期末,系辦安排了飯店行前說明以及為期兩週的培訓。今天是最後一天,鐘響,徐丹穎立刻拎著紙袋跑往禮堂。 途中,收到程恩渝的訊息,和一段影片。「媽呀,誰家哥哥這麼帥的啊?這大概是我看過最多人圍觀的授袍禮了,妳再不快點,我要攔不住那些飢渴的女人了,嫂子。」 影片中的男人身著短白袍,黑色領帶繫得一絲不苟,他抿緊了脣線,滿身清冷疏淡。他正帶頭宣誓,眼底光芒萬丈。 身為醫業一員: 我鄭重的保證自己要奉獻生命為人類服務。 病人的健康與福祉將是我的首要顧念。 我將保持對人類生命的最大尊重。 徐丹穎笑了一聲,加快腳步前往禮堂,卻在經過行政樓時碰上了陸河陞。自從醫院那次後,兩人再也沒有單獨見面了,徐丹穎也不再旁敲側擊的想從鄭翔立那得知他的狀況。 陸河陞察覺她的疏遠,好幾次想主動約她出來吃飯,都被徐丹穎婉拒了。她現在一門心思都在程尋身上,怕打擾他學習,卻擋不住他每回在電話裡頭的沉默,回過神,就去見他了。 她實在沒料到他一個大男人這麼需要被哄,明明初識時,只有做愛才見面。 想來還是有點好笑。 「我跟我男朋友約好了。」她刻意提,「教授要是沒事也趕緊回家吧,師母和小孩都在等你。」她在學校見過幾次簡可琴,生完孩子後,她的體態尚未恢復,多了一個孩子,更沒有時間打理自己,偶爾還是能聽見她在研究室哭鬧。 徐丹穎禮貌的朝他頷首,轉身要走時,陸河陞叫住她,他的問候依然溫柔,眼底殘存倦態。「難得看妳這麼急?去哪?」 「今天是授袍典禮。」 「時間真快。」他找話,「實習準備得怎麼樣了?」 「暑假就會先搬去飯店。」 「我很驚訝妳選了飯店實習,之後大概有一年的時間不會在學校見到妳了。」 「還是會回來的。」 他卻問,「是因為程尋在這裡嗎?」 「嗯。」 她有了可以回來的地方了。 陸河陞的話有篤定,「他強迫妳了吧。」 「沒有。」 陸河陞的聲音大了,「丹穎,我知道妳因為妳爸爸的事,在生活上有很多不愉快,妳試圖轉移,我理解妳,但這不代表妳需要強迫自己做任何事,妳擁有選擇權,妳應該更加在意自己的感受,我們還是可以想其他辦法解決,或是」 徐丹穎打斷,「跟教授在一起嗎?」她說,「教授不要自己的老婆和小孩了嗎?我知道,你一直都知道我對你存在著什麼樣的想法。」 陸河陞止住聲,薄薄的鏡片後,眼底收起所有笑。 「教授今天要我離開他,難道是能保證我周遭所有的事都會好轉嗎?或者你能給我想要的東西嗎?」 譬如,完整的愛。 「上回我問你如果一個人一直沒來,你還等嗎?你告訴我,不會了。我那時非常能理解你,甚至羨慕。要是可以選擇,我也不會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。」 陸河陞聽著。 「我很清楚那種得不到回應的感覺,可是我還是等了。我甚至覺得如果今天我對一個和他相似的人好,是不是就能間接瞭解到他的痛苦,他是不是就能稍微輕鬆一些?」 徐丹穎看著陸河陞,眼裡是徐明遠的樣子。 「可是這麼久了,我並沒有更加深入了解他,我有的只是愈來愈多的不諒解。」徐丹穎垂眸,自嘲道,「人就是這樣吧,有時明明知道不可能了,卻始終認為自己有希望。可我也是人啊,得不到會惦記,被拒絕了會失望。」 「你只是習慣我對你好,卻沒想過為我付出。」見陸河陞的目光犀利,徐丹穎笑了一聲,「不過這本來就是我的問題,是我天真的以為可以將我身上的不幸轉而用其他方式彌補。」 陸河陞的話很重,「所以妳現在打算換個人來填補這個空缺?」 徐丹穎不否認。 「聽起來妳一樣是在委屈求全。」他笑,是成年人的氣度,卻字句踩在重點。「妳不愛他。」 以前她想逃離程尋時,幾乎也是這麼認為。 跟著他,就像是在已經支離破碎的生活裡,加了更多蹣跚。程尋屢屢忽視她的感受,她想逃,然而最後依然負傷回到他懷裡。 「妳不是這樣子的人。」 徐丹穎搖頭,「我就是這樣子的人。」 陸河陞沒說話,徐丹穎想把話一次說完。 戴思嵐曾問過她喜歡什麼樣的人,老實說她從小到大不敢想也沒有心思,徐明遠佔據了她大量的情感,她付出了無數的努力,永遠都是虧空。 所以她告訴戴思嵐,只要她愛他就好了,其餘的都不重要。 然而這樣的自己,得來最清晰的情感,只有徐明遠的厭惡。 「後來我發現,我要的根本不是理解。我沒有錯,我也不需要誰的感同身受,沒有用。我要的是一個即便知道我對於感情唯唯諾諾,有很多擔心害怕,我甚至現在仍然對愛這個名詞感到抽象。我不確定我愛不愛他,而我愛一個人又該是什麼樣子,我不知道。」 徐丹穎撫著手背上日漸結痂的傷口。 「可是他在等我,即便脾氣還是不好,我們有很多爭吵,有時我也真的覺得他煩。」每回吵得不可開交,程尋都會先離開,「可是他一走,我又忍不住想念他的一切。」 很矛盾,也犯賤。 但就像他說的,用了心,理智和感性便會拉扯。 「我累了,也想放棄了。這麼說有點自私,可是人不就都是自私的嗎?就像你以為我對你是無怨無悔的付出,但打從一開始我就只是想從你身上減輕我的罪惡感。」 徐丹穎看著他,「現在的我,只想找一個愛我的人,然後安穩的生活。」 禮堂外的階梯人聲鼎沸,穿著白袍的醫學生像是一小團棉絮,被眾人簇擁。他們擁有光明神聖的前程,將在往後的日子拯救無數條生命。 徐丹穎沒有主動上前,她一直很喜歡從旁安靜的看著他拿下成就,成為矚目。見男人被教授喊去拍照,向醫院高層介紹自己的得意門生,下頭有一票學弟妹爭先恐後的想和他照相。 戴思嵐站出來不由分說的攬住自己的兒子。 男人皺眉,並不喜歡這樣的肢體接觸。他甚至沒有讓他們知道授袍日期,「妳們其實可以不用過來,只是一個儀式,連醫生都不是。」 一定是那女人多嘴。 戴思嵐才不管他,程恩渝也被她喊上,「過來跟妳哥拍照啊。」 接收到母親大人的眼神,程恩渝會意過來,勾住男人的胳膊,擠掉他身旁搔首弄姿的異性。「哥,我們好像都沒一起拍過什麼照,今天照他個一百張!」 男人發現自從有了徐丹穎這擋箭牌,程恩渝愈來愈能在他面前撒野了。 都怪那女人。 居然還敢不來看他。 徐丹穎見他蹙眉不展,想來又是在怨懟她了吧。 她才低頭抿起笑,階梯上的男人看了過來了,頂著所有人的目光毅然走下階梯,與她站在同一平面上。 落陽曬了他一身,卻遠不及他偏淺的眸色。 徐丹穎還穿著實習課規定的黑色套裝,與白袍格格不入,她有一瞬間是想後退的,總覺得自己會混濁了他的氣息,卻在男人的眼神中接收到制止。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,遮住她眼前所有的風景,他身後有無數探究的目光。關於他們的流言千奇百怪,有人說女方倒追不成就四處散佈謠言,有人說男方陰陽怪氣的,把女生嚇跑了。 總之,沒人相信他們在交往。 他扯開了脖子上的領帶,徐丹穎笑了出來,抬手主動替他重新繫上,他順勢看了一眼女人的手,沒有新增的傷口。 「剛在上課,把花帶進教室太醒目了,所以我沒買。」 「我也不喜歡花。」 「喔。」繫完領帶,她想起自己買了禮物過來,「我幫你買了新襯衫和皮鞋,你要看一下嗎?」 「我有了。」 徐丹穎摸著他的襯衫扣,開始解釋,「你要考試了,你那麼重視的東西,我怕影響你,不是不想和你見面」 他卻問,「想我了沒?」 徐丹穎抬眼,眼睫輕顫。 半晌,「嗯。」 男人彎身尋找女人的脣,嘗到熟悉的氣息,「想我就過來親我抱我說想我,為什麼廢話要這麼多?」 简体 邻近学期末,系办安排了饭店行前说明以及为期两週的培训。今天是最后一天,钟响,徐丹颖立刻拎着纸袋跑往礼堂。 途中,收到程恩渝的讯息,和一段影片。「妈呀,谁家哥哥这麽帅的啊?这大概是我看过最多人围观的授袍礼了,妳再不快点,我要拦不住那些飢渴的女人了,嫂子。」 影片中的男人身着短白袍,黑色领带繫得一丝不苟,他抿紧了脣线,满身清冷疏淡。他正带头宣誓,眼底光芒万丈。 身为医业一员: 我郑重的保证自己要奉献生命为人类服务。 病人的健康与福祉将是我的首要顾念。 我将保持对人类生命的最大尊重。 徐丹颖笑了一声,加快脚步前往礼堂,却在经过行政楼时碰上了陆河陞。自从医院那次后,两人再也没有单独见面了,徐丹颖也不再旁敲侧击的想从郑翔立那得知他的状况。 陆河陞察觉她的疏远,好几次想主动约她出来吃饭,都被徐丹颖婉拒了。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程寻身上,怕打扰他学习,却挡不住他每回在电话裡头的沉默,回过神,就去见他了。 她实在没料到他一个大男人这麽需要被哄,明明初识时,只有zuoai才见面。 想来还是有点好笑。 「我跟我男朋友约好了。」她刻意提,「教授要是没事也赶紧回家吧,师母和小孩都在等你。」她在学校见过几次简可琴,生完孩子后,她的体态尚未恢復,多了一个孩子,更没有时间打理自己,偶尔还是能听见她在研究室哭闹。 徐丹颖礼貌的朝他颔首,转身要走时,陆河陞叫住她,他的问候依然温柔,眼底残存倦态。「难得看妳这麽急?去哪?」 「今天是授袍典礼。」 「时间真快。」他找话,「实习准备得怎麽样了?」 「暑假就会先搬去饭店。」 「我很惊讶妳选了饭店实习,之后大概有一年的时间不会在学校见到妳了。」 「还是会回来的。」 他却问,「是因为程寻在这裡吗?」 「嗯。」 她有了可以回来的地方了。 陆河陞的话有笃定,「他强迫妳了吧。」 「没有。」 陆河陞的声音大了,「丹颖,我知道妳因为妳爸爸的事,在生活上有很多不愉快,妳试图转移,我理解妳,但这不代表妳需要强迫自己做任何事,妳拥有选择权,妳应该更加在意自己的感受,我们还是可以想其他办法解决,或是」 徐丹颖打断,「跟教授在一起吗?」她说,「教授不要自己的老婆和小孩了吗?我知道,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存在着什麽样的想法。」 陆河陞止住声,薄薄的镜片后,眼底收起所有笑。 「教授今天要我离开他,难道是能保证我周遭所有的事都会好转吗?或者你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吗?」 譬如,完整的爱。 「上回我问你如果一个人一直没来,你还等吗?你告诉我,不会了。我那时非常能理解你,甚至羡慕。要是可以选择,我也不会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。」 陆河陞听着。 「我很清楚那种得不到回应的感觉,可是我还是等了。我甚至觉得如果今天我对一个和他相似的人好,是不是就能间接瞭解到他的痛苦,他是不是就能稍微轻鬆一些?」 徐丹颖看着陆河陞,眼裡是徐明远的样子。 「可是这麽久了,我并没有更加深入了解他,我有的只是愈来愈多的不谅解。」徐丹颖垂眸,自嘲道,「人就是这样吧,有时明明知道不可能了,却始终认为自己有希望。可我也是人啊,得不到会惦记,被拒绝了会失望。」 「你只是习惯我对你好,却没想过为我付出。」见陆河陞的目光犀利,徐丹颖笑了一声,「不过这本来就是我的问题,是我天真的以为可以将我身上的不幸转而用其他方式弥补。」 陆河陞的话很重,「所以妳现在打算换个人来填补这个空缺?」 徐丹颖不否认。 「听起来妳一样是在委屈求全。」他笑,是成年人的气度,却字句踩在重点。「妳不爱他。」 以前她想逃离程寻时,几乎也是这麽认为。 跟着他,就像是在已经支离破碎的生活裡,加了更多蹒跚。程寻屡屡忽视她的感受,她想逃,然而最后依然负伤回到他怀裡。 「妳不是这样子的人。」 徐丹颖摇头,「我就是这样子的人。」 陆河陞没说话,徐丹颖想把话一次说完。 戴思岚曾问过她喜欢什麽样的人,老实说她从小到大不敢想也没有心思,徐明远佔据了她大量的情感,她付出了无数的努力,永远都是亏空。 所以她告诉戴思岚,只要她爱他就好了,其馀的都不重要。 然而这样的自己,得来最清晰的情感,只有徐明远的厌恶。 「后来我發现,我要的根本不是理解。我没有错,我也不需要谁的感同身受,没有用。我要的是一个即便知道我对于感情唯唯诺诺,有很多担心害怕,我甚至现在仍然对爱这个名词感到抽象。我不确定我爱不爱他,而我爱一个人又该是什麽样子,我不知道。」 徐丹颖抚着手背上日渐结痂的伤口。 「可是他在等我,即便脾气还是不好,我们有很多争吵,有时我也真的觉得他烦。」每回吵得不可开交,程寻都会先离开,「可是他一走,我又忍不住想念他的一切。」 很矛盾,也犯贱。 但就像他说的,用了心,理智和感性便会拉扯。 「我累了,也想放弃了。这麽说有点自私,可是人不就都是自私的吗?就像你以为我对你是无怨无悔的付出,但打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从你身上减轻我的罪恶感。」 徐丹颖看着他,「现在的我,只想找一个爱我的人,然后安稳的生活。」 礼堂外的阶梯人声鼎沸,穿着白袍的医学生像是一小团棉絮,被众人簇拥。他们拥有光明神圣的前程,将在往后的日子拯救无数条生命。 徐丹颖没有主动上前,她一直很喜欢从旁安静的看着他拿下成就,成为瞩目。见男人被教授喊去拍照,向医院高层介绍自己的得意门生,下头有一票学弟妹争先恐后的想和他照相。 戴思岚站出来不由分说的揽住自己的儿子。 男人皱眉,并不喜欢这样的肢体接触。他甚至没有让他们知道授袍日期,「妳们其实可以不用过来,只是一个仪式,连医生都不是。」 一定是那女人多嘴。 戴思岚才不管他,程恩渝也被她喊上,「过来跟妳哥拍照啊。」 接收到母亲大人的眼神,程恩渝会意过来,勾住男人的胳膊,挤掉他身旁搔首弄姿的异性。「哥,我们好像都没一起拍过什麽照,今天照他个一百张!」 男人發现自从有了徐丹颖这挡箭牌,程恩渝愈来愈能在他面前撒野了。 都怪那女人。 居然还敢不来看他。 徐丹颖见他蹙眉不展,想来又是在怨怼她了吧。 她才低头抿起笑,阶梯上的男人看了过来了,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毅然走下阶梯,与她站在同一平面上。 落阳晒了他一身,却远不及他偏浅的眸色。 徐丹颖还穿着实习课规定的黑色套装,与白袍格格不入,她有一瞬间是想后退的,总觉得自己会溷浊了他的气息,却在男人的眼神中接收到制止。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,遮住她眼前所有的风景,他身后有无数探究的目光。关于他们的流言千奇百怪,有人说女方倒追不成就四处散佈谣言,有人说男方阴阳怪气的,把女生吓跑了。 总之,没人相信他们在交往。 他扯开了脖子上的领带,徐丹颖笑了出来,抬手主动替他重新繫上,他顺势看了一眼女人的手,没有新增的伤口。 「刚在上课,把花带进教室太醒目了,所以我没买。」 「我也不喜欢花。」 「喔。」繫完领带,她想起自己买了礼物过来,「我帮你买了新衬衫和皮鞋,你要看一下吗?」 「我有了。」 徐丹颖摸着他的衬衫扣,开始解释,「你要考试了,你那麽重视的东西,我怕影响你,不是不想和你见面」 他却问,「想我了没?」 徐丹颖抬眼,眼睫轻颤。 半晌,「嗯。」 男人弯身寻找女人的脣,尝到熟悉的气息,「想我就过来亲我抱我说想我,为什麽废话要这麽多?」